您的当前位置:葡萄膜炎 > 葡萄膜炎医院 > 微小的奇迹清明这日
微小的奇迹清明这日
清明这日杭州下了一整天婆娑的雨。
眼睛发炎,右眼红的很惊悚。妹子望而生畏,指着我说“怪兽”!
医院。上午浙二滨江分院眼科全天的号子全部挂完,我去找护士加号。护士说今天医生只坐诊,不治疗,你不如明天再来。
只得怏怏地回。
到了下午,眼睛已经开始畏惧强光,有明显的压痛感——像有手指把眼球用力往眼框里按。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一瞬间,我几乎是盲了,痛得紧闭右眼,不停地流眼泪,勉力用视力还算正常的左眼看路。心里影影幢幢,忐忑七年前的旧疾葡萄膜炎又找上门来。
珍哥这个人,小姐的身子丫鬟命。总是生一些七七八八冷僻的病,人家听也没听过,就能摊到我身上。
凌木头知道以后很担心,去他医院给我挂了号,等了我一个钟头,看完医生拿完药才放心地出差去。
久病成医,果然不出我所料——重度结膜炎。也可能是葡萄膜炎的早期,因为葡萄膜炎早期症状和结膜炎是很像的,(划重点敲黑板!!!)所以要提早并且及时治疗。医生说,葡萄膜炎发起来还是厉害的,你有这个意识特别好,有病别拖延。
我心里想那是因为我曾经狠狠地吃过苦头了。
人就是这样,不挨巴掌,不长教训。
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不断想起当年的情景,真是一次乌龙和狗血的经历——
开始以为只是用眼过度,买了些润眼的滴眼液。直到变成两只兔子眼才真正重视起来。因为晚上和邻居的孩子偶遇,把人家娃吓哭了。那段时间我反复感冒,身体各项机能都在下降。决定去看眼科医生的早上,突然不能见光了。就算闭着眼睛,也会有光从眼帘透进来。痛感强烈,而且无法忍受,我要用双手牢牢捂住自己的眼睛。做检查时,聚光的仪器扫过我的眼球,我疼地闪躲,被护士按在仪器架上强行做完。
急性葡萄膜炎,散瞳和避光休养,用激素类药物控制,避免继发并发性白内障的产生。医生絮絮叨叨,在病历上奋笔疾书,头都没抬一下,音量不大,但着实震住了我。以我当时有限的医学常识(其实今时也有限),眼睛发炎充其量买瓶眼药水滴滴不就好了?
医院,眼睛缠了厚厚的纱布。回到家,卧室的窗帘全部拉起来,在黑暗中度过了六天。
眼睛是人类感官中最重要的器官,大脑中大约有80%的知识都是通过眼睛获取的。当视觉的通道被封堵,身体就会扩大其他的感知能力。
那一周里,我仿佛是个重新到来的新生儿,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:厨房的木门百叶年头久了,我妈轻轻推开时,就会有微小的有韵律的“吱呀”声,几乎细不可闻;一只陶瓷柄的汤勺,我经常用的,手柄的顶端缺了一处很小的豁口,平时根本注意不到,可是眼睛不能看时,手便代表眼,拇指指腹摩挲着寻常物什,用想象勾勒那些凹凸的边缘;我妈把碗端过来,香气一路飘随而来,她拉着我的手摸碗的边缘,她手上接触到我的那一小块皮肤那么柔软温暖;电视看不了,用耳朵听古天乐版的《神雕侠侣》。认真听时,头会微微侧转——像武侠剧里的侠士辨认暗箭的方向。我听到古天乐跳下寒潭,上岸后在茅舍陋屋处,小龙女问他:过儿,有什么事情不快活吗?我依然会感动的泪如雨下。
黑暗能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。
食物的味道其实是不一样的,因为用筷子不方便,那段时间米饭吃的最多。蛋炒饭是荤迷的油和蛋的香气里裹着大米的清香,酸汤羊肉是浓郁的膻香,炒莴笋是清新的竹香,莲藕鱼头汤是荤素交叠彼此渗透揉杂的鲜香……一周过去,被养的胖头大脸。
能照镜子了,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闭上眼睛去感受微风,和目不能视,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,后者一点都不舒倘、安然。能说出“病来心静一无思,老去身闲百不为”的只能是政坛失意几度秋凉的白居意。我还年轻,要做的事太多。
人在生病时,对世界是有渴求感的。前所未有地想要站起来,步履轻盈地走出去,混迹于熙攘的人群中,像万千平凡的人那样。心里很焦急,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尝试着把遮眼的纱布拿下来看看康复的进步。前四天,每次都是疼得立刻闭紧双眼,眼泪热辣辣的,灼烧的感觉。
第五天复诊,我们下车以后要越过马路。我妈牵着我,我以盲人的身份初来乍到,从来没有那么胆怯过。紧紧地、死死地、抱着她的手肘。穿流的车辆从身边驶过,像刮过一次呼啸的疾风。我要在黑暗中摸索着,穿越风暴的中心。这不是我熟识的世界,原来眼睛不能看时,身边全是庞然大物,我缩小成了一片叶子,没有重量,没有防御力,风雨能伤害我,窄小的沟壑能伤害我,陌生而吵杂的人声能伤害我,就连内心的恐惧也能虐杀我。没有眼睛,世界变得危机四伏,猛兽横行。
我安慰自己:幸好是暂时的。单这一句幸好,我就比生而不幸的人幸运太多太多了。
从来没有那么对我妈言听计从过。药来吃药,饭来吃饭。要我早睡,立刻躺到枕头上。多吃饭才有免疫力,餐餐吃到她夸赞。
想要快些好起来,梦里手执着锋利的剑劈开黑暗的幕布,天光大亮,阳光透过房间的玻璃,如同亮闪闪的金线。镂空花纹的纱帘在日光中的明亮里斑驳成细碎的花影,非常美。我相信等我醒过来,我便会痊愈了。完好如初的一个人,有健全的身体,和完整的灵魂。
不知道梦里我是否笑了起来。
好在,这个插曲一周便结束了。
眼疾的事件算是我人生的转折之一,推波助澜。文冰说:你来,我带你看杭州的花红柳绿、草长莺飞。
我想,是时候了。离开赖以生存的土壤,根植到新的环境去。陌生的街头有陌生的人群,你的故事大引于市,没有人在乎你,所以没有人探究你。一切都是零。一切都能遮避,包括伤痕,包括往事。
任何一个微小的决定,也许都会成为意想不到的奇迹。是福,还是孽,不到最后,谁也不能预见。这座城市,给了我爱情和归宿,以及广阔的道路。
感谢曾经那个率直的自己,凭着一腔孤勇,一路披荆斩棘,在人生的境遇中宛如野草般坚韧。我或许未必会站在最亮的地方,活成自己渴望的样子。但我至少攀爬过山脊,眺望过对岸的花海。
爱过。来过。经历过。伤过。恨过。痛苦过。心灰意冷过。意气风发过。
最后才三千红尘了如指掌,嗔痴爱恋平平无奇。
这才是人生的顺序。
不然年轻,又有什么意义?
我是凌念颂。
谢谢你们来看我。
赞赏